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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3.4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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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3.4.

03

太陽落山之前,神宵派眾弟子出聲趕人,口氣竟急得很:“四師兄既已回絕,此事便無回轉可能!是非之地,奉勸速速離開!”

我說:“諸位師兄,請問這降妖伏魔可是修道之人的責任?”

弟子們呵斥:“這是自然!”

自然便好。

本仙姑滿腔心事登時拔雲見日。

那妖物若來,我便抱了兒子往裏面沖,這班正氣凜然的孩子們總不好見死不救吧?只盼局時他們別不太中用便好!

誒,本仙姑活了數不清的年頭,這潑皮無賴之事,還是頭一回做的,情勢所趨、情勢所趨哪!

待那眾弟子隱匿個幹凈,天時暗了,這山份外冷清了些。風吹枝葉簌簌,無不蕭瑟之意。本仙姑心底有些發虛,忍不住挨緊了兒子,問道:“今日看這嵯峨山也並非那般平靜,怕不怕?”

我兒還在與我別扭,小皇帝似的坐在小石墩上,只撫了撫肚子,示意他餓了。

我不顧他一臉抗拒,左右各狠狠親了一口。隨後撿了些枯枝,生火略烤了帶的幹糧,一邊想,我兒細皮嫩肉,若有那妖怪來,看著也是他可口些。

事實證明,這想法大錯特錯。

正烤到一半,黑暗裏傳來“咚咚、咚咚”的怪響。

本仙姑寒毛直豎,護緊了兒子,朝那空曠問:“什麽人?”

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,手臂抱了件物事,咚咚地敲。

“好香、好香!”

……莫不是給食物香味引來的?

我登時松了口氣。

倘若對這人間煙火之物感興趣,倒應該不是什麽極壞的東西。

我將手裏烤的食物一揚:“老伯如果不嫌棄,請圍過來一同吃罷……你手裏抱的是甚麽物事?”

老漢一顛一顛拍著懷裏的壇子,望著我雙眼放光。

“好香、好香!”

一點粗糧饅頭,竟把這老漢饞成這樣。我給瞧得雞皮疙瘩直冒,偏又說不出哪裏怪。

“阿姐。”阿寒叫了一聲,一楞間身體已給他拽著往後移。“壇妖!”他喊。

老漢那膩味的聲音一瞬近在咫尺:“好香……好久沒聞到這般純凈的仙味了!”

……敢情本仙姑才是讓這老漢流口水的食物!

這段時間,我給煆練得極好,一反應眼前是妖,下意識便將兒子往後掃,耳邊響起老漢嗬嗬的怪笑,似乎還能聞到他口裏惡心的腥味兒!

一個壇子在我面前無限擴開,黑洞洞的壇口對準了我。

神宵派那班弟子姍姍來遲,我只來得及對他們叫了句:救我兒子,身體已被吸了進去。

與被天機鏡吸進的那次有些一樣又有些不一樣,這一次很快著陸,似乎是掉到了那壇子底部。

轟隆!烏雲森罩的上空竟激起響雷,一個電掣險險擊在我身後不遠之處。

一擊後,那片烏雲翻湧舒卷,但久久沒有其它動靜。

我似乎是躺在冰川上,觸骨冰涼。嘀答、嘀答的水聲一直持續著。

胸口有一個東西在發光,待我睜開眼睛,會發光如同珠子一般的物事卻極快隱了去。

除了跌得有些頭重腳輕,身上竟是沒半點傷。

上空投來清棱棱的流光,所觸之處竟真的是成片冰山,只是冰體汙黑,末端消融,滴著濁黑的冰水。

一錯腳,便踢到一個骷髏頭,咕咚咕咚不知道滾到哪裏去。

然後,我聽到一個□□聲。

說真的,本仙姑發自內心,有些害怕。

“誰在那裏?”我扶住顫悠悠的心肝問。

隔了好半晌,才有一個粗嘎吃力的聲音響起:

“……你也是給那壇妖吸到這裏的麽?在下溫玉渲……不是什麽壞人。”

我很給面子地移近了幾步,這才看清了隱在陰影盤膝而坐的男人,一身眼熟的青衣,手裏抓了柄劍……我心裏一動:

“莫不是神宵派的五師兄?”

這一猜倒真給我猜了個正著。

“你怎麽知道?”男人顫抖著似乎想起身,卻跌在地上,又是一疊聲痛苦□□:“火……好熱……”

叫得本仙姑一頭霧水。

這四周冰川,涼快得緊了,這火這熱從何而來哪?

我說:“你的師兄弟都在找你,我也是無意間撞到。你怎麽樣了?”

“這壇皿正是壇妖原身,吸食修行較高之人在壇內練化……我已進來好幾個時辰,恐是不行了。”

我也覺得,這位溫玉渲五師兄恐要掛了。

便是站得遠遠的,都感覺似乎有一團火在這位五師兄體內烤,將他一對眸子燒得赤紅,使得男人斯文俊秀的臉,如今看來有些猙獰恐怖。

也不知他還存幾分理智。

我道:“你把手裏的劍扔了,我過去瞧瞧你……實不瞞你,你覺得熱,我卻覺得甚涼快,這壇子實在古怪得很。”

男人垂著頭,竟聽話將劍放在了一旁。

待我摸上男人的臉頰,這位五師兄竟像燙到一般,火速往後邊一躲,嘶聲道:“姑娘!男女授受不親!”

好麽,世風日下,我竟成了冒犯非禮那個了,真真應了好心遭雷劈那句老話。本仙姑這都氣笑了都。

我細聲道:“師兄莫要害怕,不摸便不摸。”

男人楞在那裏,也不知是不是燒的,一張臉紅個通透,結結巴巴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我問:“師兄知道這壇子出口麽?”也不知道我那兒子現在如何了?

男人搖頭。

這壇子想必是件久了成妖的古物,內有乾坤。但只要入得來,定然出得去。

四周盡是冰,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覺多難受,胸口暖烘烘的一團熱氣,也渾不似方才自那男人身上摸到的可怕炙熱……想來仙有仙根,不是這麽個道行低淺的妖壇便損傷得了的。

沒多久我便樂觀不起來。

因為我轉了個圈,又回到原地。早先還能盤腿打坐的男人,此時已半暈厥倒在地上。

我沾了點水,澆到他臉上,男人一邊□□,半睜開了眼。

“感覺如何?”

男人燒得神智不清了,竟主動貼向我的手:“舒服……”

誒,總不好見死不救罷。

本仙姑嘆氣,動手扒他衣服。

04

本仙姑日日給兒子擦澡沐浴,男人的裸體不是沒見過。

只不過,這成年男子的身體與男娃的貌似忒不同了點……

只脫了件罩件,我便有些下不了那個手。這男人……瞧著白凈斯文的,觸手之處身體卻硬得像塊鐵。有了這個認知,對衣料下那副身體便猶豫了起來——阿彌陀佛!我對自己說救人要緊!

我將那外袍浸得濕淋淋盡量往男人身上澆,不知過了多久,男人覆又睜開雙眼。

“……四周一片火海,你這水從哪裏來?”

我瞧他唇焦目赤,神智昏瞀,生生給折磨成根燒火棍子,只又問他如何了。他覆又喃道:

“燒焦了。”

“那便燒著吧。”

我覺得,這燒焦其實焦得甚好。

本仙姑實在怕他燒醒了,發現渾身上下給我摸了個通透後,要死覓活模樣。

其實,本仙姑已盡量不摸了。但若說出來,恐怕這人不信,反而襯得本仙姑有些猥瑣。須知這碌碌凡世,不是哪個都能如本仙姑一般,由裏到外落落大方的。

趁著他精神好些的時候,我又問他出口的事。溫玉渲說:“這壇子裏的妖障極有可能是某個上古陣法,需有天眼的神通,才能勘破。以我的能力,便是未受傷之前,也是束手無策。”

我自飛升後在天界苦苦修煉這許多年,依然無法開啟天眼。現下聽到這個詞,如同聽到什麽虛幻飄渺之物。

“這麽說,我們是沒法出去了?”

溫玉渲苦笑道:“也不是,假如大師兄二師兄能回來……”

我頹喪道:“難不成你的大師兄二師兄還開了天眼不成?”

溫玉渲竟點頭:“正是。”

我呆很長時間不知說什麽,讓我郁結的是男人竟一副不似在吹牛的樣子。

靜了好久,溫玉渲會時不時將頭往我這裏扭過來一下,神情古怪。

之後我還是不死心,又四處轉了一圈。這一次觀察得比上次還要認真。可結果還是一樣。上空烏雲罩頂,應是壇口的位置嚴絲合縫,一點破綻都沒有。

我抱膝而坐,長籲短嘆。猛然間如有感應,一擡頭,上空森雲霧罩之處,有一人持燈緩緩而行。

那人纖瘦高挑,面貌俊美。隔得這麽遠,我竟能真真切切地看到,他握燈的手,修長優雅。穿了件白袍,一綹黑發垂到胸前,當真雲衣冉冉,青絲如絹。

乍一看到這個身影,我那冷冰冰的體內,熱血逆流,喉口發緊。

都說美人如蠍,這男色之禍,同個道理。

從他身上吃的大虧,還令我至今胸悶著。

在此之前,本仙姑確實未曾想過這位上仙了。

可看到這個身影後又發現,我還認認真真把上仙他老人家惦記著。

我騰地站起,那身影瞬息間就不見了;再揉揉眼睛,哪有什麽上仙,分別只是一簇皎白幽亮的火苗,在黑霧間穿行。

這是上等修行者才有的內家真火。

我心內怦怦發跳,還未出聲,半空傳來冷冰冰的話語:

“把那邊的人扶了,跟我出來。”

本仙姑好恨,這輩子就這麽個大毛病,似我這般由裏到外通透的人,只要站到那位上仙面前,便成了由裏到外的楞頭青。

總之我聽完半晌沒動,最後結結巴巴地問:“帝君?祗蓮帝君?”

聲音默了一會,才狐疑地問:“你是誰?”

你是誰,你是誰,你讓我怎麽說?

天上一日,地上一年,我就是幾日前那個給你貶下凡的倒黴鬼?

你這小肚雞腸、沒半絲人情味兒的男人,還欠著我半年的酒呢!

小心翼翼地:“上仙……不記得我了?”

“你是誰?”疑惑更甚。

我傻了半晌才記起,如今自己形貌已經變了。頓時不知是失落還是解脫。

只不過……祗蓮帝君他怎麽也來到人間了?

我還在糾結對帝君是要溜須拍馬的好,還是將那口怨氣討回的好,上面又響起他罩著寒霜,十分威儀的聲音:

“你去是不去?”

我訕訕:“去。”

奄奄一息的溫玉渲此時正吃力半撐著上身,四處張望,看到我,明顯松了口氣。

“姑娘跟我走吧,我二師兄來了,咱們出得去了。”他先我一步有氣無力地說。

我腦中片刻混亂,愕然道:“二師兄?”

他微點了下頭,虛弱間竟還保持著溫存有禮道:“勞煩姑娘扶我一下。”

我主動將他那臟衣服給他披了,才動手扶他。溫玉渲聲如蚊哼道:“多謝姑娘。”我則欲哭無淚,暗恨此刻與他勾肩搭背的模樣教上頭那位瞧了去,也不知道會如何看輕本仙姑。

一柄金色長劍倏地來到面前。

“把師弟扶穩了,上來。”

“這壇底有魑魅之術,能使人心生幻像,禦劍之時,只管閉了眼睛,不管後面有什麽聲音,切莫回頭應答。”

溫玉渲握了握我的手:“姑娘不必害怕,我修為高你一些,定會照看於你。”

我點頭,心想你這愁人的孩子,命去了大半條,還好逞英雄氣蓋。

“站穩了。”上頭響起淡淡的聲音。

長劍載著我們,倏忽飛向濃雲。

在這凡間幾年,起坐行臥,事事賴仗兩腿,對這飛行之術,渴望已久。因此身體騰空之時,我激動得如何也閉不上眼睛。

很快旁邊有了動靜,我感覺溫玉渲身體一僵,似乎聽到什麽,未幾時睜開了眼睛,漸漸面上露出迷惑之色。

我凝神聽了聽,卻什麽也聽不到。

在他嘴唇翕動之前,我眼明手快,伸手捂住他的嘴巴。

溫玉渲嗚嗚撲騰了兩下,力氣竟不小。無法我只得微側了身去制止他,眼光隨之掠過後方,一瞥之下,不由傻住了。

長劍的柄手上,恣意瀟灑地站著一位白衣仙人。

男仙笑得眉眼俱罩上秾麗媚意,眼波灼灼,妥貼銷魂。

“阿碧,我就在你後面,你且要去哪裏?快快過來陪我喝酒!”

竟是祗蓮帝君!

我拼命告訴自己這是幻覺。冷冰冰的祗蓮帝君能笑成這樣那真是天要塌了。可不知為何,心湖像有一只小爪在撓,忍不住回頭去看。

那個夜晚也似這般,祗蓮帝君站與我面前,面色大異平時,似有一腔心事說與我知道。

那場幻夢短暫,我還沒來得及回神便碎了。可到今天,我方發現,自己竟是這般留戀。

“阿碧,還猶豫什麽,快來陪我喝酒……”

“阿碧,快過來……”

話說起來,祗蓮帝君是第一個能忍受我的酒的人。

那些短暫相處,大都是冷冰冰,高不可攀。

因此,本仙姑在他面前向來提著小心肝顫悠顫悠的,見了面這般怕他,事後回憶卻總是飄飄然。

現下,那個冷漠難親的祗蓮帝君如此這般、親昵地叫著我的名字呼喚,情意切切,那滋味真是難言。

便是幻覺,也令人無比陶醉。

我忍不住張嘴笑了,回頭湊過去,想聽清楚些。

哪知劍柄上的祗蓮帝君勾唇一笑,身形一聳,竟漸往後飄去。我一楞,脫口想說別走,後領驀地一緊。

“你不要命了麽?”

我被迫回頭,看到方才往虛無處飄的人此刻正活生生站著前面,衣服面貌一般無異,只是冷眉冷臉,仿似本仙姑欠他幾萬兩銀子。

真真如一盆冷水潑在我頭上。

只是祗蓮帝君,你你你、你那手往哪裏放?

“松手!”我結結巴巴,慌忙間擡手便推去,沒想到根本沒有推動,身體反而因反彈之力往後跌。

“啊!”溫玉渲驚叫。

“啊!”我則慘叫。

與此同時,面前光明乍起。

風呼嘯而過,長劍載著三人,瞬間沖出壇口。

那天,守在天門下翹首以待的兩弟子還沒能明白是怎麽回事,便給從天而降的本仙姑狠狠砸暈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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